第39章 玄鸟折羽:阿房宫火与始皇帝的末路狂想(2/2)
华阴平舒道的使者归来那晚,始皇帝正在骊山墓道检视青铜水银河。玉璧上的玄鸟纹被江水侵蚀得斑驳,却仍能辨出二十八年的刻痕。“今年祖龙死,”他对着玉璧呵气,仿佛要唤醒当年沉璧时的记忆,“祖龙者,人之先也——朕的祖先,不正是从西陲的戎狄中崛起的吗?”他不知道,使者的鞋底沾着楚地的红土,那是项氏族人特意留下的标记,就像当年荆轲的匕首,虽未致命,却在他心中留下永远的刺痛。
骊山墓道的深处,始皇帝看着工匠们用汞齐法浇筑青铜仙鹤,水银蒸腾的雾气中,仙鹤仿佛真能展翅高飞。“朕的地宫,”他对李斯说,“要比九层妖塔更险,比昆仑仙境更奇——让后世知道,朕的帝国,在地下也要千秋万代。”李斯注意到,陛下的手指在仙鹤的喙部停顿,那里刻着极小的“胡亥”二字,与卢生的预言暗合。“陛下,”他小心翼翼地说,“阿房宫的工期已延,不如——”“不如什么?”始皇帝突然暴怒,“朕的宫殿还未完工,难道要让六国遗民看见朕的帝国缺角少棱?”
侯生和卢生逃亡的那晚,咸阳城刮着罕见的沙尘暴。他们躲在函谷关的驿馆里,听着秦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,卢生突然想起始皇帝的话:“朕慕真人,自谓‘真人’。”“真人?”他冷笑,将最后的仙药倒入沙中,“他是把自己当成了玄鸟化身,却忘了,玄鸟再猛,也抵不过漫天黄沙。”风沙中,他看见远处的阿房宫轮廓若隐若现,未完工的飞檐像折断的鸟翼,正被黄沙一点点掩埋。
关于阿房宫的工期,《史记》记载“隐宫徒刑者七十馀万人”,但秦简显示,其中近二十万是六国的降卒。这些曾经的赵武灵王骑兵、魏武卒,如今却在为灭国仇人修建宫殿,他们的凿子每落下一次,都在石面上刻下无声的诅咒。始皇帝或许知道这种危险,所以特意将他们的妻儿迁到陇西,用玄鸟旗的阴影,让他们的仇恨永远埋在黄土下。
卢生的“亡秦者胡”预言,后世多认为指向胡亥,但若结合匈奴的“胡”字,更可能是始皇帝对北方游牧民族的本能恐惧。蒙恬北击匈奴时,曾在河套发现刻有“胡亥”的石人,服饰却是中原样式,这暗示预言极可能是六国旧贵族的嫁祸之计,却恰好击中始皇帝对“天命”的执着,加速了长城的修建和帝国的透支。
始皇帝最后一次巡视直道时,身体已无法支撑他登上舆驾。他躺在特制的卧辇里,看着车窗外的刑徒队伍,突然发现许多人胸前挂着六国的旧玉——那是他们偷偷留下的祖先信物。“蒙毅,”他的声音像漏尽的铜壶,“朕死后,这些黔首……”话未说完,咳嗽声淹没了后半句。蒙毅低头,看见陛下枕边放着片枯黄的槐叶,上面用极小的秦隶写着:“朕非好杀,乃不得不杀。”
扶苏在上郡收到始皇帝的密旨时,附带着那片槐叶。他抚摸着叶面上的刻痕,突然想起童年时,父亲抱着他看玄鸟旗升空,说:“等你长大,玄鸟就会带你飞向更远的地方。”如今玄鸟旗仍在咸阳城头飘扬,父亲却已躺在骊山的地宫,身边陪着无数刑徒的尸骨。他不知道,自己即将踏上的,是一条比直道更艰险的路,而路上的每块石头,都刻着始皇帝的帝国狂想。
历史的暴雨冲刷着阿房宫的废墟,却冲不淡始皇帝留在黄土上的印记。当刘邦的军队进入咸阳,萧何忙着收集秦律竹简时,阿房宫的焦土下,还埋着始皇帝未完成的玄鸟浮雕,它的翅膀半掩在灰烬中,仿佛随时会振翅而起,继续追逐那个传至万世的帝国梦想。而那些被坑杀的儒生、被迁徙的黔首、被奴役的刑徒,他们的血与泪,早已融入黄土,成为这个帝国最沉重的基石。